白杉一直覺得騙人是個很不好的習慣。

她也從來都不想欺騙誰。

曾經白杉覺得她這樣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可是今天，白杉突然間想通了一件事。

孟莉看著白杉的表情，白杉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一定覺得她是個爛透了的人。

白杉其實本來有很多話要說的。

她想說自己本來並沒有想要騙孟莉，因為這個夢境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謊言，不會有人在這個夢境裏因為她做的什麽事而受到傷害，就像沒有人會因為幻境受傷一樣。

她相信，自己只要將這句話說出來，哪怕孟莉對她再生氣，也不會將她認成是一個騙子，最多也只不過把她認成一個瘋子罷了。

瘋子聽起來總比騙子好一點，不是嗎？

白杉幾乎就要這麽說出口了。

如果不是光明神把她拉到了那個紙箱裏，她覺得自己一定會這麽說的。

“所以這就是真相？這就是你一切的選擇？”

孟莉當時眼睛裏面的神色，白杉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

她此時此刻覺得自己格外的分裂。

一方面，她覺得這個夢境已經徹底完了。

而另一方面。

她的心情居然無比的平和。

這個夢境最大的秘密被掩埋下去了。

——這個夢境完全是一個虛假的謊言這件事被瞞下去了。

原來到了這種時候，她撒謊起來也是這麽的順利啊。

就在那一刻，白杉突然間有了一個很神奇的感受。

她可能要一直這麽撒謊下去了。

而這個夢境持續時間究竟有多久，就看她撒的這個謊可以維持多久。

明明之前她每次都會對那些人說這個夢境只是一場游戲的。

明明之前她自己也只認為這是一個游戲的。

剛剛被白杉撕掉的那些紙忽然間慢慢地聚合了起來，它們開始變成了一張張像蝴蝶一樣的東西，朝著白杉飛了過來。

上面的字飛快的變化著，最後拼成了一張千瘡百孔，卻又能夠讀懂的字。

新的故事好像已經開啟了。

“沒想到啊，你們其實挺蠢的，居然會被我這樣簡簡單單的小伎倆給騙到。”白杉一邊笑著，一邊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

這些人裏幾乎都是她曾經的朋友。

然而過了今晚，他們應該不再是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白杉心情格外平靜的聽著業務員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暴跳如雷。

“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惹出來什麽亂子？快點過來，我們好好的商量一下！”

孟莉看著白杉，沈默了好一會，忽然說道，“好啊。”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的確有些太出乎我的預料了。”前不久剛剛跟白杉吃過飯的佐伊茫然的站在人群當中。

她看見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表情幾乎都是目瞪口呆的樣子，這些人似乎都是對白杉突然從二號變成店長完全接受不了的。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佐伊對這件事接受程度還算良好。

或許是因為她是在場跟店長接觸時間最長的一個人，所以當她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只是微微震驚了一下，然後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一開始接觸你時做的的那些事情，都是我苦心積慮做的。”白杉看著孟莉，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就像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吧。你真的覺得那個樣子就可以騙得過我嗎？將自己蒙的嚴嚴實實的？”

她瘋狂的說著可以刺激孟莉的話。

這的確不是白杉原本的性格，也不像是店長的性格。

只不過白杉現在想要成為黑暗之神。

所以她必須要這樣說。

這夢境並不是完全能夠受她控制的了，孟莉或許有一天會知道白杉是在說謊。

或許永遠也不會。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兩者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

其實如果說白杉的這個夢境真的一無所有嗎？好像也並不是。

從最開始這個夢境被創造出來的時候，只有堪堪幾人能夠來夢境裏面玩，到現在來這個夢境裏玩的已經變成了這麽多人。

這個世界上也已經有那麽多的人觀賞過白杉的夢境，他們有一些人對這個夢境並不感冒，但是也有那麽一些人，他們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夢境，並且沈迷了進來。

有那麽多的人在這個夢境裏面找到了現實中找不到的東西。

就如同迦勒。

又有那麽多人在夢境裏面認識到了現實中可能一輩子都認識不到的人。

就如同孟莉，如果不是夢境，那麽白杉本來應該跟她毫無交集的，是夢境把她們聯系到了一起。

而甚至更有一些人利用著這個夢境做起了一些小生意，就如同蝴蝶密會私底下的那些小生意一樣。

這樣一個夢境居然能夠引出如此多的後續，這可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白杉一邊跟對視著，一邊在心裏面想自己的這個夢境究竟帶來了什麽美好的東西。

她也不清楚自己這樣想，究竟是為了什麽。

或許，是為了稍微減輕一下自己心裏的那種愧疚感吧。

“周圍的那些人都在為你歡呼呢。”白杉突然聽見孟莉說道。

“你聽見那些家夥的聲音了嗎？”

白杉楞了一下。

孟莉現在說話的聲音平靜的可怕，就像是在某個平靜的午後，她跟白杉坐在一起，面對面的聊著天一樣。

“聽見了。”

宛如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

眼下，白杉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快成了半個黑暗之神了，所以她對於周圍那些歡呼聲格外的敏感。

這個聲音依舊跟之前一樣能夠給她帶來飽腹感，可是卻又有什麽東西變得不同了。

之前的那些歡呼聲離她很近。

現在的歡呼聲卻總覺得離她有點遠。

白杉又聽見眼前的孟莉說道，“我本以為我在這個夢境中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我努力的創造了蝴蝶密會，我希望讓現實當中的人不要受到傷害。”

“我告訴那些現實當中的人遠離這個地方，不要沈迷進去，我努力的尋找那些試圖傷害現實中人的家夥。”

“可是……”

她轉過頭看了眼白杉，讓她聽這周圍的歡呼聲。

白杉看著孟莉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莫名的有點心慌。

“其實大家都並不在乎這個，對吧？”

孟莉擡起頭來對白杉說道。

在白杉的印象裏，孟莉是一個特別理智的人。

她仿佛從來都不會有什麽情緒波動。

平靜，冰冷，能夠完全理智的看到每一個問題，就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的機器人。

但是某一方面，白杉也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從孟莉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一種挫敗的表情。

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點的悲傷。

“不，你的確是一個很厲害的對手。”其實是很好的朋友。白杉在心裏緩緩的說道。

她遇見過的最好的朋友之一。

“大家也並不都是很在意你究竟是二號還是是店長。”孟莉道，“最起碼並不像我一樣在意。”

“孟莉！”身後有人大聲的喊道，白杉依稀聽出來應該是蝴蝶密會的某個人的聲音。

他們似乎也看出來了有什麽地方不對，甚至連稱呼都忘記改了，直接叫了孟莉的名字。

這本來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舉動。

對於原本的孟莉來說，她一定會有些不高興的，或許還會糾正蝴蝶密會的那些人，讓他們稍微謹慎一點。

那時候的孟莉總是絮絮叨叨的，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感覺，有些煩人。

可是眼下看見孟莉的這個樣子，所有對她熟悉的人又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煩。

“你馬上就要變成神了，沒有人能夠阻止你了，所以，終究是你贏了。”孟莉看著白杉道。

“我沒有贏，從來都沒有贏過。”

“你贏了，那麽輸家就應該自動退場，不是嗎？”孟莉看著白杉微微的笑了一下。

“孟莉……”

“那麽，就此別過吧。”孟莉轉頭看了眼白杉，“沒關系，我的身份一直隱藏的很好，不會有人通過這個夢境再找到我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掏出了一只千紙鶴。

一只小小的，由紙疊成的千紙鶴。

白杉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那是通往這個夢境裏面的鑰匙。

只有擁有這個鑰匙，才能夠隨意的進出夢境，往往只有跟夢境羈絆的最深的人才能夠擁有。

孟莉之前一直把這只千紙鶴保留的很仔細，眼下卻把它拿了出來，然而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像是要做什麽令白杉開心的事情。

孟莉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只千紙鶴給撕碎。

紛紛揚揚的白色紙片落到了地面上，看起來淩亂且骯臟。

白杉也是忽然在那一刻才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夢境對於孟莉本人來說，其實也是有那麽一點點存在的價值的。

只是，她不小心將那點價值全部都毀掉了。

“再見。”這是孟莉這輩子對白杉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世界上本來就是有些人，僅僅只是相遇過一段時間，然後又會徹底消失。

白杉看著孟莉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了起來，而她後背的翅膀也終於已經徹底成形。

“這，這本來也沒什麽，我只不過是店長，不是二號而已……”白杉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那一刻已經有點傻了。

她居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試圖挽留孟莉。

這最後一句話，白杉也不知道孟莉有沒有聽清。

或許她沒聽清楚。

或許她聽清楚了，只是不想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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